他们四年“绕”地球3.5圈，只为了……
作者：王鹏 吕杨 刘忠俊
位于川西高原的贡嘎山，是四川境内最高的山峰。在贡嘎山脚下的玉龙西村，有一支“马背巡护队”。近四年来，村民们自发组队，骑着马在高山、草原、森林乃至“无人区”中巡护，累计里程相当于“绕”地球3.5圈。
巡护队队员骑马过雪地。刘忠俊 摄3月下旬，记者跟随巡护队上路，零距离感受村民们守护“蜀山之王”的艰辛——在海拔超4000米的高山中拾捡垃圾、护林防火，累了便露营野餐，常遇到狼群，山高雪滑，稍不注意就会摔倒受伤。但村民们将这些视作寻常。“贡嘎山是我们的家，保护好环境，就是给子孙后代留一笔财富。”
巡护之路，苦却无怨无悔
3月的玉龙西村，阳光猛烈，雪山耀眼。骑马走在山路上，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。随着海拔越来越高，马匹的喘息声也越发沉重。到达山脊一处海拔近4500米的瞭望点后，队员布呷拿出望远镜。
巡护队队员行走在山脊上。刘忠俊 摄“我们得保证这片山里没有火情，也没有游客偷偷进来。”正值森林火灾高发期，护林防火是头等大事。45岁的布呷透过望远镜，仔细检视远处每一片山岭。他皮肤黝黑，是玉龙西村党支部书记，也是巡护队的第一批队员。
二十分钟后，巡护队调转马头，向海拔更高的冷嘎措走去。马蹄扬起尘土，铃声叮叮当当，又很快消失在风中。
三月的冷嘎措仍在结冰。这个高山海子是观赏贡嘎山的绝佳地点，游客众多，岸边湿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，被掩盖的垃圾裸露出来。队员们将马拴好，喂上一袋青稞后，开始弯腰搜寻。
巡护队队员在高山上捡垃圾。刘忠俊 摄“我们世代在山里放牧，看到垃圾心里很难受。”用双手扒开泥土，队员索布将掩盖的矿泉水瓶、食品包装袋一一捡起。他说，垃圾有时会被牦牛吃进肚子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午饭时，队员们席地而坐，分享各自带的牛肉干、酥油包子、腊猪肉……野外巡护期间，他们不能烧火做饭。因在高海拔地区长期吃冷饭，常有队员肠胃不舒服，只能大口灌下藿香正气水。
巡护队走过冷嘎措。刘忠俊 摄吃着吃着，队长中布带头唱起了歌，稀薄的空气里顿时充满快活的气氛。此时，远处的雪山山脊闪着寒光，贡嘎山峰顶则隐入云层，十分壮美。
将装垃圾的编织袋绑上马背，翻身上马，队员们又向大山更深处走去。他们必须在天黑前到达一处营地，住下，明天再去更深处，重复今天的工作。
巡护队队员在冷嘎措捡垃圾。刘忠俊 摄巡护工作单调且枯燥，自然也有危险。大雪封山时人很难走出来，马匹也要挨饿；在雪原待久了，人会患上雪盲症；在“无人区”会遇到狼群，入睡时常伴着狼嚎；冻伤、坠马更是平常。
2018年一场大雪后，布呷骑着马在冰上滑倒，不仅马摔断了前腿，他的头部也鲜血直流。对自己的负伤，他并不愿多提，却特别心疼马，“我都习惯了，但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。”
自发建队，4年巡护里程“绕”地球3.5圈
巡护队对大自然的敬畏令人动容，他们的“守护”从何而起？又要持续到何时？
巡护队队员在森林中巡视。刘忠俊 摄“贡嘎山是我们的圣山。”交谈中，布呷一再重复道。
时钟拨回2016年。冷嘎措、泉华滩、子梅垭口、里索海……绝世美景在网络上广泛传播时，位于四川省甘孜州康定市贡嘎山镇的玉龙西村，涌入了更多背包客、摄影家、自驾者。
古老的村子热闹起来，隐患也随之而来。
巡护队走在高山上。刘忠俊 摄“游客越来越多，产生的生活垃圾也越来越多，急需清理；未获得许可违规登贡嘎山、穿越原始森林的探险者多了，可能发生意外；野外露营人员多了，时常就地生火，更加危险。”回忆那时的情形，贡嘎山镇党委书记刘涛心有余悸。
世代居住在贡嘎山下的村民们，更加坐不住。
“我们在山里骑马放牦牛，本来就经常巡逻。”2017年3月，布呷提出，村里可以组织一支义务巡护队，负责森林草原防灭火、反盗猎，还能顺便收拾垃圾，救助游客。
走在雪地上，一不小心就会摔倒。刘忠俊 摄两个月后，这支“马背巡护队”成立了。康巴汉子们骑着高头大马，穿梭在茫茫林海雪原，像武侠小说里的“侠客”。
玉龙西村“第一书记”中布是巡护队的首任队长。他说，巡护队一开始只有7个队员，巡护范围也有限。后来主动参与的村民越来越多，巡护范围也越来越广，“现在我们村82户每户至少一人参与，每次巡护7个人7匹马，一走就是六七天。”
队员们席地而坐，分享午餐。刘忠俊 摄玉龙西村——雅哈垭口——盘盘山垭口——日乌且垭口——子梅垭口——玉龙西村，这条绵延近70公里的山道，几年间马蹄声从未间断。据不完全统计，巡护队组建至今，125人轮值开展大范围护林巡山292次，清理垃圾6.2吨，行进总里程超14万公里，相当于“绕”地球3.5圈。
听到这个数字，队员们都很吃惊。他们中有些人，最远只去过4小时车程外的康定，“绕地球3.5圈？这确定不是开玩笑吗？”
“为自己，更为子孙后代”
贡嘎山镇很辽阔，幅员面积2106.93平方公里。9个散落在贡嘎山脚下各处的行政村，构成了康定市面积最大的乡(镇)。然而贡嘎山镇仅有624户3054人。
其实不只是玉龙西村，贡嘎山镇的每一个村子，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“蜀山之王”，有人徒步，也有人骑摩托车。
巡护队队员在瞭望点观察。刘忠俊 摄“守护贡嘎”，这一村民们朴素的信念，与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生态文明思想不谋而合。
在贡嘎山镇，随处可见“没有青杠林，哪有松茸山”的标语。曾经村民们以挖虫草、捡松茸、放牦牛卫生。如今旅游业带来了新的可能。
玉龙西村有了客栈，也成立了马帮。不参加巡护队的日子里，村民们牵着马带游客上山，到了年底，每户至少可分红七八万元。2020年，村民人均收入超22000元。
图为部分巡护队队员肖像。刘忠俊 摄“我们更要感谢贡嘎山，这是贡嘎山给的钱。”布呷说，把山守好，既是为自己，也是给子孙后代留一笔财富，“这条路，我们会一直走下去。”
说话间，远处的山脊上突然出现了一群盘羊，队员们兴奋地拿出手机拍照。这是生态环境变好的证据，里头自然有他们的功劳——2017年起，巡护队累计驱离意图盗猎者40余次，制止野外用火16起，从没发生过森林火灾。
巡护队到达过夜营地。刘忠俊 摄傍晚时分，夕阳照在贡嘎山峰顶，一片金黄。巡护队终于到达一间土石结构的窝棚，这是今晚的营地。喂好马，草草将床铺好后，天已经黑了。队员们点起炉火，围坐在一起，饮酒谈笑，享受着一天中最温暖、轻松的时刻。